當沖（Day Trading）針對同一金融工具在同一日內，一買一賣，完成沖抵結清，本是各國市場中常見的交易技巧，原不足為奇，但也許因我名字關係，每看到當沖的新聞，常感到特別顯眼，對本月來當沖降稅戲劇性的變化，也就難免關注。

先是上月底，為求股市擴量，主管機關拋出證交稅減半的話題，迅速獲得行政體系共識，由於涉及條文簡單，隨即於1/4在行政院刻意提前召開院會時拍板定案，並宣稱將於立法院臨時會闖關，金管會、證交所乃至券商公會均同聲力挺，一時氣氛火熱。

結果第二天，立法院長表態，認為臨時院會應聚焦預算案，不顧府院反對決定不列入議程，一番周折起伏好似遊樂場中的roller coaster。

行政院的提案自認理性，因為只試行一年；立法院也自認理性，因為承諾下會期優先付委。看來當沖降稅已是共識，只是時間問題。

台灣過去有所謂「資券相抵」，就是信用交易的當沖，晚近則有現股交易的當沖，各占交易量3%及10%，對提升量能不無幫助。倡議當沖降稅，不外是想強化現股當沖，也順便對券商「給一個紅包」（金管會說法）。

理論上，交易成本低，有利於交易的活絡，因此降低交易稅，甚至取消交易稅，對交易量提高應有助益。另一方面，財政部常主張租稅中立，換言之，租稅應保持財政目的的高度，不介入任何政策目的，但如因社會需要（例如：環保、房市）而須「政策性」引進誘導性的目的時，就必須審慎衡量利弊及對社會各界的平衡性。

這次修法的當沖，以股票為標的。股市參與者，有長期持有者、有短中期待沽者、也有極短線進出者（day trader就是），如果只針對「當沖者」降稅，表面上是兼顧股市與稅收，實際上也在彰顯「政策性」的誘導，是在鼓勵當沖多於鼓勵中長期持有，這如果是大有為政府的真正政策，恐怕要站出來，大聲說清楚，讓所有「參與者」能夠了解。

據說有人批評當沖降稅是「鼓勵投機」，金管會主委隨即出面駁斥，認為短期投資不等於投機；而股票與債券不同，債券是長期投資，賺的是利息；股票賺的是價差，屬於短期投資。此話出諸最高金融主管，不免令人側目。

首先投機與投資，對市場其實都有貢獻，不能說投機就是負面，投資就是神聖，因此有人說「鼓勵投機」應無惡意，故也不必氣急敗壞。也許中文語意上，投機似乎並不正面（例如投機份子），但英文speculation倒是資本市場上一項正常的元素，甚至要說市場上需要有人投機才能順暢運作。而當沖在教科書或文獻中，都被解為是一種speculation，所以有人說當沖降稅是「鼓勵投機」，毋寧是一項正面的肯定，實在不必駁斥。但金管會表示買債券賺利息，買股票賺價差，或說前者是長期投資，後者是短期投資，恐怕要再斟酌，以免影響監理的方向。債券如果只是賺利息，債市恐怕是一池死水；股票如果只是賺價差，則所謂鼓勵長期持有就成空話。

當沖降稅造成鼓勵一日之內的短期操作，對其他非day trader的參與者並不公平，雖然「可能」增加股市活絡，但也會增加股價的震盪，影響集中市場發現價格（price finding）的功能。好的遊戲規則，應該是不論投資人的目的為何，負擔應該一致。由此看來，當沖降稅談不上有何「民生」意義，立法院院長演出的煞車戲碼，其實也無意中提供我們一個再省思的機會，不妨再思三思。

（作者是東吳大學法商講座教授陳冲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