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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聯合報】永不絶響的相聲 說學逗唱30年──劉增鍇 /東吳中文系

  • 12/10/20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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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媒體報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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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資料提供:聯合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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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作者:文/李珊瑋 圖/林格立

 一襲長袍,一把扇子,只消往台上一站,沒有繁複的道具,無需花俏的裝扮,只是動動嘴皮子,眼波稍稍流轉,就能牽引著觀眾放聲開懷,笑中有淚。相聲,一個源自市井的東方說唱藝術,在說、學、逗、唱的詼諧幽默裡,蘊藏著發人深省的提問。

吳兆南相聲劇藝社社長劉增鍇,師承國寶大師吳兆南。30年來堅守傳承,培育新秀。兩岸三地,接力演繹。不只致力於傳統藝術薪火相傳,更用切合時事的段子,為相聲注入永續生命力。

 祖師爺賞飯吃

「俗話說,男怕入錯行,我是糊裡糊塗就入了行,而且一忽悠,居然就過了半甲子。」台下的劉增鍇,眉目之間依然滿滿是戲。「爸媽都是山東人,爺爺從小就帶著我聽京戲。」在台灣出生的劉增鍇,卻說得一口京片子,走入相聲這行,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。

一襲長袍,一把扇子,劉增鍇用相聲牽引著觀眾進入虛擬情境。一襲長袍,一把扇子,劉增鍇用相聲牽引著觀眾進入虛擬情境。

 

「打從小時候開始,我比較有自信的,是拿筆寫文章,最沒自信的,就是開口講話。」大學聯考作文近乎滿分的劉增鍇,自嘲真是造化弄人。個性一絲不苟的父親,偏偏遇上個總愛不按牌理出牌的寶貝兒子。有一陣子,父子倆的關係,還真弄得有些彆扭。「還好母親一路支持。」東吳大學中文系念了3年就落跑,外號「相聲秀才」的劉增鍇,最終還是有緣回到最愛,在花蓮師範學院民間文學研究所,寫了17萬字的論文《大陸曲藝近50年在台灣之發展》,取得碩士學位,也成為重要的曲藝文獻。

「其實我從國中開始,就對相聲著迷,但是真正和相聲結緣,要拜救國團之賜。」五專的那個暑假,參加「說唱藝術研習營」,結業後,被同學拉去「漢霖民俗說唱藝術團」瞧瞧。沒想到這一瞧兒,就和相聲搭上了線,再也走不了了。

《相聲啟示錄》公演,是「吳兆南相聲劇藝社」社長劉增鍇從藝30年來的檢視回顧,劇中劉增鍇破例以女相演出。

《相聲啟示錄》公演,是「吳兆南相聲劇藝社」社長劉增鍇從藝30年來的檢視回顧,劇中劉增鍇破例以女相演出。

 

擲地有聲的曲藝精粹

「相聲集錦」是劉增鍇打小聽到耳朵長繭的最愛,十幾年下來,幾乎可以倒背如流。巧的是,劉增鍇去的那天,漢霖就在播放這個帶子。「趙中興大哥一句,我陪你說,沒幾天,我就跟著到新公園撂地兒了。」第一次正式上場,說的就是經典的段子《金批彩掛》,劉增鍇到今天都還沒把握說好這段呢!「結果真是一個慘字兒啊!」但是處女秀把臉都丟盡了,往後還有什麼好怯場的呢!路就這麼開了。

「我是在藝工總隊當的兵。」祖師爺引領著劉增鍇跟著魏龍豪、吳兆南、陳逸安等大師習藝,1999年成為「人間國寶」吳兆南的入門弟子,追隨著大師的腳步,一路闖蕩。「認真說起來,我師父吳兆南其實是紈絝子弟。」1924年出生在中國北平的吳兆南,本名照南,畢業於北平中國大學經濟系,師事相聲泰斗侯寶林。父親是北平市銀行行長,吳兆南打小就在梨園裡票戲,相聲更是生活裡不可或缺的調劑。

1950年前後的台灣,在那個沒有電視的年代,淡水河畔的「螢橋樂園」,吳兆南的單口相聲,是眾人最嚮往的企盼。其後遇到魏龍豪,開始說對口相聲,再加上章翠鳳唱京韻大鼓、孫玉鑫講評書,組成「鼓、溜、彩」雜耍,在螢橋河畔「納涼晚會」、「樂園書場」裡,真是紅極一時,後來陸續在西門町的「蓮園書場」、「紅樓書場」演出。

吳兆南剛開始說相聲的時代,沒有「譜」可以依循,都靠他急智編寫。直到陳逸安、魏龍豪三人組合,開始說多口相聲,才由吳兆南口述,陳逸安、魏龍豪寫「台詞」,三人合力創作出《口吐蓮花》、《誇講究》、《黃鶴樓》等相聲經典作品。1968年在台灣出版第一張相聲唱片,後來錄製成相聲集錄音帶《相聲集錦》、《相聲選粹》、《相聲捕軼》、《相聲拾穗》等三百餘段膾炙人口的佳作,是當時兩岸相聲史上,出版數量最多的第一人。

《相聲啟示錄》公演中,劉增鍇和郎祖筠演出〈卡撐人〉,是笑中帶淚的經典段子。《相聲啟示錄》公演中,劉增鍇和郎祖筠演出〈卡撐人〉,是笑中帶淚的經典段子。

 

笑中有淚的幽默藝術

「師父的相聲,源於自小的陶冶,早就是生活的一部分。」吳兆南早已把相聲的13門基本功夫融會貫通,無法切割。「我們曾經苦練段子,但是怎麼說,就是覺得少了那麼一點兒味,師父隨口說了句『火著點』,就像當頭棒喝,味道馬上就出來了。」那種融入骨子裡的功力,徒兒徒孫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
「一般說來,所謂相聲,相是相貌,聲是聲音,但是我認為,聲遠遠大於相。」早期用收音機聽相聲,沒有影像,可也能讓人著迷呢!「所以相聲是有相之聲,相在聲裡。」演員用聲音所構築的境界,要靠聽眾的想像力去完整實踐。

「相聲一開始要先練氣,全靠口傳心授。」說起相聲演員的培訓,劉增鍇興頭就大起來了。「行話叫尺寸」,舉凡接話的速度,聲音的高低,語氣的急緩,表情的哀喜,感情的深淺,都有嚴苛的講究。他認為成功沒有捷徑,就是要下苦功。

「說、學、逗、唱,是相聲演員的四大基本功。」相聲躋身說唱藝術,是一種綜合性的展演,會說、能說,是相聲演員的首要條件。很多時候還要會模仿,也就是學。除了要能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流利地說出各地方言和外來語,還要能在台上隨時唱上一段戲曲名段,數來寶。「所以說,相聲說得好,就沒有什麼不能演的了。」

要逗笑觀眾,那可是一門高深的功力,也是相聲的靈魂。最常用的就是自我調侃,再加上誇張的肢體動作,經常讓台下觀眾捧腹大笑。或是無傷大雅的添點諷刺,聽得懂門道的人,就不免會心一笑,產生共鳴。

「有經驗的相聲演員,只要看著台下觀眾的眼神,就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。」相聲演員在台上舌燦蓮花,機鋒不斷,駕馭著觀眾的心緒,進入忘我的情境,靠的就是頑強的記憶力,和臨場應變的機智,這是一門鐵杵磨成繡花針的工藝。

相聲演員在台上舌燦蓮花,機鋒不斷,駕馭著觀眾的心緒,笑聲不斷。相聲演員在台上舌燦蓮花,機鋒不斷,駕馭著觀眾的心緒,笑聲不斷。

以言醒世,拍案不驚

「我覺得相聲不能一味守舊,必須要跟上時代潮流,才能得到共鳴。」打從1993年參與組建「台北曲藝團」,擔任團長開始,劉增鍇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和堅持。「觀眾笑過之後,能在心裡留下些什麼?」必須用語言傳遞洞燭機先的深度和關懷世事的熾熱。

2018年9月21日《相聲啟示錄》的公演,是固守相聲原汁原味型態的劉增鍇,從藝30年來的檢視回顧。這些切合時代的經典段子,取材自生活,或用反諷,或用自嘲,啟迪人心,餘味無窮。其中《兩性辯》是1995年由「台北曲藝團」集體創作,陸續由不同的演員詮釋「性別」的界限,經歷了二十多年,卻與現今多元成家議題切合。《好舉人》是2004年的作品,用對金錢的幻想,戳破奢華高貴的泡沫。《卡撐人》是2006年劉增鍇以自身和友人真實的事例,描述信用卡的亂象,讓人笑中帶淚,心頭發酸。2007年編寫的《我家爸爸》,用愛貓族的偏執,譏諷寵物在主人心目中的地位,早已超越對父母的關懷。這些醒世的作品,都是在嘻笑怒罵間,點出問題的癥結。

為了推動相聲,劉增鍇固定錄製廣播節目。
<p><strong>鞠躬不下台,守候長紅為了推動相聲,劉增鍇固定錄製廣播節目。

鞠躬不下台,守候長紅

「師父走了,」2018年10月14日,93高齡的吳兆南在人生中,下台一鞠躬,永遠地離開了最愛的相聲舞台。吳兆南的經典名句:「從前說相聲,是為了活著;現在活著,是為了說相聲」。3年前,高齡近90歲的吳兆南不慎在北京摔斷了肋骨,但是仍然忍痛來台公演,堅持不穿鐵衣上台。甚至用90度身形,「上台一鞠躬」,展現出令人鼻酸的敬業精神。

「師父很有生意頭腦」,號稱是「蒙古烤肉」和「吃到飽」經營方式的始祖,吳兆南在生意做得火紅的當下,從沒忘了生命裡的最愛。1999年起先後收了江南、侯冠群、郎祖筠、劉增鍇、劉爾金、樊光耀等為弟子,創辦「吳兆南相聲劇藝社」,在海內外推廣相聲藝術。曾獲頒薪傳獎、金鼎獎、文化獎、金曲獎特別貢獻獎,被譽為國寶級相聲藝術家。1973年舉家遷往美國,獲得「亞洲最傑出藝人金獎」、林肯藝術中心「終生藝術成就獎」等殊榮。

謹守本業的劉增鍇,經歷相聲的榮景,也堅守沒落的沉寂。「相聲是幽默的藝術,它教我無入而不自得。」因為喜歡曲藝,迷戀相聲,甘願做,歡喜受。「很多事兒就是要去實做。」現今已有姬天語、艾天意、喬天藍三位弟子,輪到劉增鍇來沿襲師祖的訓戒,「先要把每個小段兒吃透」,叮囑徒兒們要完全了解內容,只有徹底了解,才能有味兒。有味兒,就是相聲可長可久,讓人絕倒的精髓。

「師父曾說,墓誌銘上要寫下這句話:這人從前說過相聲,但現在說不了了。」相聲國寶告別人世,但是相聲的舞台是前仆後繼的接力賽,鞠躬不下台,守候雲開見月的長紅。